（本文为为壁画专业上课的备课稿，约八十年代）

我对壁画没有研究，冯老师要我和你们谈谈关于艺术形象方面的问题。这问题范围广，我只能从造型的角度来谈了。也许这里面有些问题是相通的。

壁画和油画有些问题想通，特殊方面之一是装饰环境，形象要求与整个环境协调。

所谓变形，在现代绘画中是指从客观的自然形态出发，经过主观创造的艺术形象。它可以说是现代艺术中占主导地位的艺术方法。马蒂斯曾说：“准确的描绘不等于真实”。它概括了现代艺术所遵循的艺术纲领。这里所讲的真实包括了客观事物的真实和主观认识上的真实。就是说我所看到的，了解到的，我所认为是应该如此的真实。这个纲领使艺术家从依附于再现自然形态的束缚中解放了出来，的确开创了一个崭新的造型世界。从后印象派三大家以后，所有的现代艺术的大师们——他们已在艺术史上占了牢固的地位的大师们，他们的艺术形象可说都是变形的。野兽派的马蒂斯、德朗、杜飞、鲁阿、梵·东根，象征派的亨利卢梭，超现实主义的夏迦尔，巴黎派的莫迪格兰尼、基斯林、苏丁、籐田嗣治，表现主义的蒙克、珂珂斯加，和不断地探索和变化着的毕加索。他们画的人物都和事物的自然形态不尽相同，可以说，都是变形的。

过去有个时期，因为过左思潮的影响，把艺术上的变形说成罪大恶极——是唯心的，反马列主义的艺术论的，现代绘画都是形式主义等等。所以一概加以打倒。近年以来，改变了，看得多了，似乎又翻了一个个儿，不加区别，只要是变形，就是时髦的，至于怎样变，变得好不好？那却并不是简单的问题。

艺术本身的规范，通常是把变形和写实对立起来谈的。绘画一向被列为模仿的艺术，模仿是对客观事物外部形态的模仿。为了达到真实再现的境界，历代艺术家花尽了心血。意大利文艺复兴是西方绘画史上一个高峰。

在通向这个高峰的道路上有许多因素，在造型问题上借助了科学的方法（解剖、透视）使形象更接近真实。这当然是一个重要的进步，因为它的逼真使作品更有说服力。在模仿这一个意念上长出来的成果可以说是成熟了。但是准确模仿是否是艺术的最高标准？事实并非如此。如把准确作为最高标准，那么一切好的作品都应该是最接近的，甚至是一样的。但恰恰相反，艺术尤贵在不同，这不同的是艺术家的自我。

艺术是精神领域里的事情。一个艺术家要反映客观事物，要通过主观的。虽然艺术家是想真实的表现客观，但他表达出来的总是主观的判断，最上乘的作品都是含有强烈的主观因素的。

意大利女子在米盖郞基罗和拉菲尔的笔下就截然不同，他们都各自按自己的意念把自然的形态做了一定程度的修改或改变。波提切利、提香、耤里柯、鲁本斯┄┄

一切上乘艺术品，大的学派都是改变自然形态得比较厉害的。我国北魏，唐，顾恺之画裴楷像，在颊上加了三根毛；梁楷李白象┄┄

这在我们的画论中称为“神似”“写意”。没变形这个词，但是从造型角度来说，他们所表现出来的都经画家主观精神所升华了的自然形态。

不管东方的还是西方的，这种改变自然形态的艺术手法，实际上也可以说是“变形”，但我们又不能称之为“变形”。因为画家的目的是接近真实，追求真实。他们是想逼真的。

有意识的去理直气壮的改变自然形态的，可以说是自塞尚开始。

塞尚：“我们应该用圆柱体、球体、圆锥体去表现世间的一切事物。”用几何形来概括万物。这是他长期思索所顿悟到的艺术法则。他从印象派的营壘中出来，要一反印象派追求瞬间印象因而画面松散的毛病。他追求不变的“本质”。他曾说：“客观到极点就是主观。”客观地观察，主观地判断——从造型的角度去判断。

这句话给以后的艺术很大影响。真的只从几何形去表现的人事实并不多——立体派，特别是布朗库西，但它的真实意义不在这里。把物体单纯化，这样有意识的艺术手法它的出发点是从造型的角度，这个造型撇开一切别的艺术因素，特别是多少年来一直相依为命的文学因素，而只从纯粹是绘画性的纯视觉的造型。从此，绘画开始从一个新的方向，开始了她自己的道路。

在这道路上，客观事物的自然形态是不再是画家努力去接近的终点，而是艺术创造的起点。画家感受了客观，激起了美感，从它出发去创造有别于自然形态的艺术形态。

一、马蒂斯，“我所梦寐以求的是一种均衡的艺术，纯洁而宁静，没有烦恼或令人沮丧的事物在内。这是一种为每一位脑力劳动者而做的艺术，无论他是商人或是文学家，我的艺术给他以满足，给他精神安慰，犹如一张舒适的安乐椅。在身体疲乏的时候坐下来休息。”

“所谓构图，就是把画家要用来表现其情感的各种因素，以富有装饰意义的手法加以安排的艺术。”

绘画是平面的艺术，过去的努力是从二度空间的平面追求三度空间的表达。马蒂斯的努力是还其二度空间。装饰性就是在二度空间所开展的艺术手段。《穿蓝衣的女郎》

二、毕加索，他的道路是无穷的探索，要找出他的造型规律是困难的，但他每个时期都自有其内在的规律。

①“青色时期”产生于画家的贫困中。他当时认为：“悲哀是冥想的温床，而苦恼乃是人生的本质。”而“艺术则是悲哀的苦恼的儿女。”文学和哲理还是潜在的因素，但和早期的不同，绘画的造型——明显的变形，这个“变形”的基础是传统自然形态的结构，格里珂式的夸张。

“红色时期”画风变了，但造型的法则还是接近的。形体特征的夸张，十年后的新古典，追求量感或纤细典雅，都是以客体的特征作为主要的变形依据。

②1907年，毕加索画了《阿维尼姑娘》被认为是进入现代艺术的转折点。本来是准备画成一幅“寓意”性的具有警世意义的主题，题为“孽债”。内容是一个水手正在一个妓院中和五个姑娘吃喝时，另一个男人手拿一具人的头骨走了过来。后来因受塞尚《水浴》的影响改变了原来的构思，删去了两个男子。这样，原先的说教内容不留一点痕迹，完全转向了新的形态探索。在这幅画里，他不但排斥了一切文学因素，并且抛弃了过去的美学观念，形体破坏了，然后根据画面结构的需要重新组合，这种表现方法一反文艺复兴以来的西方写实绘画的传统和习惯画法，抛弃了透视学和解剖，而使用一种强烈的刺激性的艺术语言，骚动不安，节奏鲜明而爽快。显示出了现代西方美学在当时正在兴起的审美要求。

③毕加索认为：“模仿别人是不可避免的，而模仿自己是可悲的。”不停顿的探索，要追寻他的规律是不容易的，有许多专题的研究。我们的研究正在刚刚开始，可以说，现代派以后所走的路程，几乎没有哪一条不是他先就开了一个头的。以后的路几乎难以给他一个恰当的名称。过多的分析不很现实┄干脆称为毕加索主义。现在我们暂时就不要走的太远了。

三、莫迪格兰尼

造型的三个潜在因素：意大利传统，潜在的北魏、晋，黑人雕刻，人的性格，主线为塞尚——和以塞尚为遵循的布朗库西。

现实的规律是接近的，变形的规律则复杂了。绘画是人的精神产物，受社会关系和物质世界的制约。曾推动文艺复兴的科学上的发展。在日进千里的今天不可同日而语。现代绘画的兴起，影响了建筑和日常用品，形成了一个新的环境，反过来又要求适应环境的需要，这是现在壁画的新的课题。

形的结构，色彩的结构，都属于构成的规律。这些规律归根到底还是人在实践中从自然学来的。在我们的学习中一成不变是不成的，毫无根据的想，想变也变不出来。

毕加索：“我总是力图观察自然，我集中精力注意相似之处，一种比现实还要现实的相似之处，它达到了超现实的地步。”这最少说明了他的来源，从自然中得到的规律是变化无穷的。